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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09月18日 星期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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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倦苍鹰
蓝歌
护林员李东魁。

真正守望灵魂者,就像苍鹰一样,把自己的巢穴建筑在孤独的高处。 ——题记

    引 子

    一只鹰在头顶上盘旋。他抬头仰望,那只鹰扑楞扑楞翅膀,向林海深处飞去。待他走向更高一点儿的沙丘上,只见一只鹰鸣叫着,在林海上空盘旋,仿佛给这迟来的春天报喜。

    今春天旱,惊蛰以来连续百余天无一丝雨星,沙坨子上的草不像往年那样早早地见绿,林子下边依旧枯草遍地松针凄惶,再看那棵棵樟子松,本就进入老迈年轮的大树,因为缺少雨水的滋润,皮肤皲裂,枝杈弯曲,针叶蔫萎,只有那腰身依然坚挺着,靠着深扎在沙坨子中的根系吸收着营养,做着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姿势。

    整整30多年长相厮守,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樟子松的渴望,没有谁比他更爱这片林海。此刻,森林防火期还没过,他一刻也不能粗心大意,只要大地不见绿,天天都是防火期。此刻,他多想求老天爷开开眼,下它一场大雨,他也好睡个囫囵觉。

    风从西北刮来,天又有些灰暗,风卷起的细沙飞来,扑鼻打脸,太阳隐藏在灰色的云层里,几只鹰扑进林间,跃动着、嘶叫着,让他尽享着黄昏的生气。

    忽然,手机响了,他麻利地接听,只听妻子说:“快往回走吧!菜都炖上了,吃完了再去呗!”是的,走了一大天,肚子饿得着实不行,他也正想着赶回家填饱肚子,然后再出来到西坡上瞭望一番。于是,他双腿一夹马镫,枣红马也加快了回家的脚步。

    他这是自西往东走,有几只鹰也顺着他的方向往东边的树林子里钻,仿佛在追随他的脚步,分担他的喜怒哀乐。

    他叫李东魁,彰武县国有章古台林场护林员。

    像苍鹰一样安营扎寨默默厮守

    差不多一路小跑赶回家,李东魁洗洗手又抹一把脸,就坐下来吃饭。倭瓜炖土豆外加一碟辣菜疙瘩切成丝的咸菜,两口子吃得很香。玻璃杯倒满散白酒,喝一口,浑身舒爽。李东魁说,“一顿也就二两酒,就这么点儿喜好。不喝不舒服,喝了浑身热乎,就来了精神头。”妻子说,“我来了这几年,他才顿顿能吃上热乎饭菜,那些年他吃饭就是个糊弄,有咸菜、有大酱、有酱油就能混顿儿饭吃,能将就就将就。”

    这是一座3间砖瓦房,檩木、椽子都是从林场买的间伐的枯老树,门窗是在旧物市场买的旧塑钢,外皮的砖瓦石块就用水泥勾缝。没有院子,更没有围墙,散养的几只鸡鸭在旷野里自由地觅食,却从来没有找不到家的时候,产蛋的季节,会给主人带来美食美味。雨后,沙地的水坑子里会有雨水暂存,鸡鸭饱食之余,会在水中嬉戏,偶尔也有几只鹰来找水喝。这已是守在家里的妻子王淑华隔窗而见的最大生趣啦!没有电视,头些年连电都没有,晚上只能点蜡看亮。

    即便这样,两口子却从来没想过离开这里。

    说起盖这处房子,那还是2002年到2003年的事。在阿尔乡商店下岗之后,独自在街面上干了十几年小卖店的王淑华,想到丈夫李东魁还在住着两间破土房,一狠心卖了街面上的店铺,一心巴火想去护林点上盖房子。店铺卖了9万元,心想盖房子咋也够了。没承想大沙坨子里盖房子,材料不贵工钱贵,光砖瓦石块、水泥沙子拉到地方,再加上打地基,工钱就占去了两三万元。折腾来折腾去,忙活了将近两年才算整利索,一算账,花了将近12万元,不但9万元全花光,还拉了2万多元饥荒。

    王淑华说,“能让东魁找到家的感觉,花多少钱都值得。因为他离不开这片林海、离不开这片沙坨子,我就得顺着他、支持他。他的事业他的根都在这里,我就得和他一条心啊!夫妻同心,其利断金嘛!”

    李东魁不会说啥,只是说,“她能来陪伴我,我就知足了,有人给我烧火做饭,顿顿能吃上热乎的,还能烫口酒喝,这是多么舒坦的事儿啊!”

    为了这简单的幸福,李东魁和王淑华都付出了不简单的艰辛,都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困苦。

    1987年,当了4年兵复员回到原籍的李东魁,被安置在章古台林场阿尔乡工区,成为在编在岗的林业工人。那时,南坨子大片大片的樟子松还没长成镐把粗,还不足一人高,森林养护任务极其繁重,组织上就把他安排在南坨子护林点当护林员。

    当时的护林点,就那么一间地窨子,在沙坨子的一个高岗上,顺势挖开一个大窟窿,用木棒子、树枝子支吧支吧,安上窗户门,钉上塑料片子,就算是房子。前边打了口井,倒是有水吃。夜晚点蜡烛,还算有光亮。李东魁的到来,让先前参加工作的两位护林员十分高兴,一来,多了个倒班的;二来,人多了烧火做饭多了份力量,吃饭喝酒也热闹些。3个人围着这大片林海团团转,那时都年轻,说说笑笑跑跑闹闹也挺欢喜,几个人都成了好哥们儿。不过,好景不长,不到一年,那俩哥们先后都调走了,只剩下李东魁一个人独守地窨子。

    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,3个人的任务一个人来担,他每天得骑着那匹高头大马巡察30多公里,常常头顶繁星出去,脚踏夜色归巢。一天只吃两顿饭,晚上黑灯瞎火地做口吃的,还要喂马、劈柴、烧炕。说起来挺有诗意,做起来一点也不容易。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人也越来越消瘦,爹妈惦记着,妻子王淑华也懵了。问他为什么,他只是笑笑,“说分工有些变化,目前就剩我一个人啦,有点儿忙不过来,可能以后还会派人来的。”

    这之后再没来过护林员,他期望像战友一样并肩战斗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。也许是林场编制不足人手不够,也许是没人愿意来和他一起吃这个苦。总之,30多年来,这一片8500多亩的樟子松,只有他一个人守护。

    他太能吃苦了,他太能忍受了,这一守就是30多年。

    如今,樟子松都已长高了,他的心却还是那样青春洋溢。枯萎的老树被一茬茬地间伐,他的信念却从没有动摇过、衰退过,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机与活力。

    那些年,丈夫很少回家,还在上班的王淑华隔个十天半月、赶上星期礼拜的,就得去护林点看看他。大沙坨子里没有路,抄近道走,走一步退半步,好歹奔进树林子,蹚着绿草垫子步子还能加快些,结果脚下不时还蹚着蛇,蛇一堆一堆的,吓得她腿脚直发软。那时候也不知道蛇为啥那么多,在树林子里到处乱窜。好不容易走到地方了,还一时半会儿见不到人影儿。淘米做饭、剜点野菜,再把带来的好吃的摆上桌子,然后就等着他回来。

    “傻老婆等苶汉子,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!”

    一天夜晚,王淑华等李东魁吃完了饭,忍不住发起脾气来。李东魁擦擦嘴,嘿嘿地一直傻笑,就是不说话。他说啥呢,那些大道理小道理还用得着跟妻子讲吗?他知道妻子嘴上这么说,心里是最了解他、心疼他的。

    李东魁的坚守,组织上是知道的。每年清明前后防火期开展大检查,都有市、县林业部门和其他部门领导来南坨子防火点检查工作,看到他付出的辛苦,都竖起大拇指表扬他、赞美他。这一次,组织上决定给李东魁解决房子问题。随后,房子是盖了,很简易,住了几年之后就漏风漏雨将就不下去了。这期间,王淑华也时不常地来陪伴他,也曾多次撺掇他找找人,干点儿别的算了。可李东魁就是摇头说,“那不中,坚决不中,谁说也不中,因为这片林子是我的生命!”

    “既然丈夫这样坚决,那我就得改变生活方式,不能让他总是这么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在这里守着,我必须给他一个像样的家。”王淑华这么想着。于是,当孩子上高中一住校,她就毅然决然地卖掉了店铺,扔下了买卖,张罗着盖起了属于自己家的房子。

    家是人生的港湾,有了家,孤独就会消解,幸福和温暖就会萦绕在时空里、生活中。

    然而,这只是近15年的事。而前15年,这一对夫妻却是在各自忍受孤独中度过的。正值青壮年华,他们为这片樟子松的安宁、为这片土地的安宁,付出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、难以忍受的寂寞和孤独啊!这期间,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,家里一大摊子事,李东魁啥也顾不得。说到这些,王淑华不无委屈,眼泪直打眼圈儿里转。可李东魁还是傻笑。

    笑着笑着,他突然不紧不慢地冒出一句话:“能守住这片林子,就是对我爸、对你和孩子最大的安慰。你想想,要是一把火全烧了,给国家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,我这辈子不就成罪人了吗?”

    王淑华说,“那对!我也是这么想的,所以才支持你,才和你一道‘隐居’在沙坨子里。”

    这个“隐居”之所,是两口子一砖一瓦攒来的,就像苍鹰一根一根叼来柴火棍子在这里筑巢。每到夜色深沉时,室内孤灯微明,一个人坐在屋里翘首期盼,在等待着另一个人回家;而另一个人,带着警觉和疲惫骑马徐行,不管你咋盼,依然不慌不忙地东张西望着……那场景,酷似电影中的蒙太奇,淡入淡出,由远及近,叫林海沉醉,叫沙坨沉醉,叫苍鹰沉醉。

    像苍鹰一样搏风击雨勇敢顽强

    李东魁固守的这片林海,位于科尔沁沙地的南端。历史上,这里就是不毛之地,黄沙肆虐,风尘滚滚,一年刮两季,一季刮半年,每年都向南侵袭3至5公里。沙进人退,人烟稀少。新中国成立后,曾有专家预测,照这样下去,几十年后,莫说彰武县城难保,就是沈阳城区也得被沙坨子掩埋。为了尽快改变这种现状,国家支持的科研机构——辽宁省固沙造林研究所很快组建,一批批林业专家、知识分子、科技工作者陆续被派来,励精图治,刻苦攻关,反复试验,几年时间,就找到了栽植樟子松、造林防风沙的有效方法。

    适应大规模造林的需要,章古台地区建起了林场。林场招工,就把附近乡镇的不少青壮年劳动力集中起来。李东魁的父亲本来就是生产队出了名的木匠,1958年便应招当上了林业工人。1964年李东魁出生时,父亲已经是吃供应粮的人了,而母亲和他们哥儿仨得吃定销粮。在他的童年的记忆里,父亲成天赶着大马车,往沙坨子里拉树苗子,好几天才见回家一次。七八岁时,他时不常地坐在大马车上跟着大人们去栽树。但见茫茫沙海里人头攒动、挥锹舞镐,一棵棵树苗栽进沙坑里,再浇上水,等待成活。到了饭时,人们围拢在一起,吃着苞米面饽饽就着白菜汤,或者用白开水冲着炒熟的高粱米就着咸菜疙瘩,他跟大人们抢着吃,觉得很香很香。春日的夜晚,没有帐篷,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天当被、地当床,睡得也很踏实。他常听大人们说,等到这些小树长起来了,风沙就会被挡住了,那时候日子就该好过啦!

    小树在成长,李东魁也由少年长成了青年。初中一毕业,他就到林场做起了临时工。1983年冬天,他应征入伍。既然来到部队,那就好好干,争取有发展。在工兵连,学爆破、架舟桥,样样都优秀。入伍第一年当副班长、第二年入党、第三年当代理排长、代理教官,期间多次在军旗前照相、得到嘉奖奖励。退伍后,李东魁回到地方成为林业系统的全民工。从此,他开始了与森林为伍、与苍鹰相伴、与日月相随的护林员生活。

    “当上护林员,四季不着闲。日夜怕失火,也怕牛羊钻。天天防偷盗,更防开荒甸。预判病虫害,细查树打蔫。还得防捕猎,保护生物链。巡防加巡察,处处保安全。”

    这段顺口溜,道出了护林员的职责,简言之,就是防火、防盗、防放牧、防开荒、防捕猎,再有就是留心观察和掌握病虫害和枯死树发生等情况。

    心里装着这些职责,李东魁走起来了,30多年一天没停地走起来了。架步量,恐怕早把他累死了。伴着他行走的,是前前后后骑过的3匹高头大马和3台摩托车。

    最要命的事当然是防火。一年四季只有夏季风险小点儿,其他三季时时刻刻都得绷紧弦儿。春天的脚步很快,刚过了春节,转眼就到了清明,这两个节日是护林防火最关键的时节,李东魁忙得几乎没有打盹儿的时候。林地周边散落着五六个村屯,住着二三百户人家超千口人,几代人的终老,均以林地为安享之地。确切地说,还没栽种樟子松的年月,这片沙丘已是坟茔遍地了。开始绿化之后,尽管经过政府的动员号召迁出了一大批坟茔,但仍有数十座老坟依然保留在这里。每到节令,人家后人亲人来上坟烧纸、焚香祭拜,谁也挡不住,生呼啦去挡,那恐怕不合情理也有伤和气,况且这里又是少数民族聚居地,民俗民风传承了千百年,不可能一下子去改变它,只能尊重它、顺应它。李东魁深谙此理,每到这个时节,他就得按个坟头走,对上坟的人们好言相告,看住火点,告诫他们千万别大意。几十座坟头分布在哪里,他早已心中有数,马不停蹄地看完这座看那座,一天下来,人困马乏,身子骨就像散了架子。

    (下转T04版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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