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佟文涛
秋风飒飒地旋着,很快冷落了一切。
只一夜的工夫,窗外凉亭爬满的常青藤就在突如其来的寒潮面前败下阵来,葳蕤的叶子变得无精打采。
秋深了。
妻子说,室外的花草该收到屋里啦。
每年春天,当和煦的春风吹来,我们都会依次把屋内养殖的米兰、昙花、万年青、一帆风顺以及一堆用茶杯茶壶和锅碗瓢盆插养的各种“多肉”,移到外置楼梯的两侧和门前的空地上。妻子浇水、施肥、定期换盆,总是乐此不疲。
我们家的花草开花的少,看绿的多,准确地说,应该称之为绿植。但是,绿植们一簇簇的枝脉、一片片的叶子也给我们的环境带来了色彩和情趣,每每闲坐其中不仅赏心悦目,还在脑海中跳蹦出“青春”、“生命”的联想,酸不拉几地抒发一下“人生一世草生一秋”的慨叹。偶尔的花开更是给我们带来喜悦与满足,此时此刻觉得跨步高远、人生艳丽。去年,花草中一种叫鸢尾的开花了,我一边用相机拍着它娇嫩醒目的花朵、嗅着它浮动的暗香,一边吟出几句诗来:
即便无人睬,花儿也盛开。
靛蓝藏妖娆,米雪蕴洁白。
晨光悄然绽,夜幕抱心怀。
春早浮暗香,垂绦吻尘埃。
种花种草全在兴趣,展现与欣赏倒是其次,与其说它是在装扮生活环境,不如说是宣示着一个葱茏的季节。而今西风渐劲,这些花草只好躲进温室,再想栉风沐雨、接受阳光雨露就要等待来年了。
我想,面对着冬的到来,用个诗意的词,可以叫“藏翠”
大东北冬季漫长,但可以说是四季鲜明。这一分明就意味着你得有春夏秋冬一季不能少的穿着,因此,特别费钱,当然也特别费事。人家南方人一件衬衫、一条裙子就可以包打四季,而这里从羽蝉罗衫到棉衣皮氅一件也不能少,不然的话,不足以显示咱东北人绮罗珠履、华裾鹤氅的“高调”。
凉风拂来,衣服换季。妻的罗裙、我的T恤一件件地从衣橱里下架,那些依稀散发着体香、汗味以及阳光味道的素衣薄衫只能隐去色彩,叠到柜子里。妻子一边收纳一边喃喃自语“咱们这儿夏天太短了,这一件明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穿。”
是啊!夏天就这样过去了,一叶落而知天下秋。那个浓密、灼热、热情、激荡的夏天就这样收纳到衣柜深处。
这一刹那、这一收一纳可否叫“纳夏”?
小的时候,就知道秋天是收获的季节。
当楼下的空地和单元楼道里出现一排排整齐的白菜和大葱时,冬天真的要来临了。这时候,农村最动人的场景是田野上收割庄稼,城里最喧闹的是人们在成捆成袋地往家“倒腾”各种秋菜。
虽然,当下早已过了物质短缺的年代,即便风雪交加、连月不开,农副市场和超市里的鲜嫩蔬菜也会应有尽有,但还是有许多人要备点秋菜——或许“买秋菜”是一种生活习惯、或许是一种岁月的记忆、或许这秋菜记载着一代人的人生故事……
我买秋菜首先是一种分享。一车车鲜翠的白菜、一袋袋通红的萝卜、一捆捆白绿相间的大葱……还有芥菜疙瘩、雪里蕻都记录着菜农辛苦的劳作和丰收后的喜悦,我要和他们一起分享这种喜悦。
再就是口味。当雪舞的时候,切一盆东北大酸菜放到用铜打成的火锅里,随着炭火晶莹,你完全可以在对高汤肥肉的大快朵颐中感受生活的张力;让牛肉伴着萝卜,在慢火缓炖中,你会懂得人生的寒气正在渐渐消去。
那就没啥说的啦!拉上几十棵叶邦清绿的白菜回家,晾上几天,逐个撕去老叶子,水洗、下缸,压好光滑的石头,期待着四十多天后,白菜经过发酵草酸被分解,产生肽和氨基酸,带给我们别一样的享受;将芥菜疙瘩扔进腌菜缸中,加水加盐,上面铺上一层雪里蕻——过些日子疙瘩拌香油、雪里蕻炖豆腐,美味无法抵挡……
这大概可以叫做“储秋”。
“藏翠”藏入的是明年的生机,“纳夏”收纳的是曾经的温度,“储秋”储存的是生活的味道,这就是我们家秋天的三部曲。
这些事做完了,剩下的日子就交给时间吧,让我们静等冬天的到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