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座城被大雪覆盖,漫天雪花簌簌而落,不可捧在手里,不能踩在脚下,扫出一条小径,在亭台楼阁前驻足,惊叹于雪的洁白,软得奶油一样无形又随万物之形,白得容不下任何杂质甚至一个妄念。每朵雪花都有各自的使命,完成一次由液态到固态,再从固态还原液态的运化过程。落雪无言,在浩浩荡荡的冬季,演绎年华的起伏,铺设北国的奢华。
雪后出行,需要庞大的衣饰配置,渔夫帽、绒线帽适合各种场合,佩戴好蓝色的马海毛围脖,仿佛回到了多年前,赶赴那次蓝色的邀约,一场蓝色之殇。宽松的棉服、阔腿裤,厚厚的针织手套,憨憨的雪地鞋,置身在零下十几度的北风中,并不会觉得寒冷。
户外漫步,阳光正一点一点灼热冰雪,一点一点驱逐冷气。在晴朗的天空下行走,心中总有几分娇纵暗暗滋生,被光线宠溺得无拘无束。辽阔的天空和结了薄冰的水面,相互呼应,蓝得通透、纯粹,卧在眼前,寒意和风一起注入体内,这样的冷静与平静是禅修后的自在逍遥。大地、树木,皆是土黄、灰褐,使人找到家园感、归属感。每一步行走都落在泥土上,尘埃中长出花朵,生出万物,也曾踏出生命的痕迹。
信步走在河床上,芦苇摇曳着蓬松的绒毛,在阳光下绘出一片镀金的柔软,让内心沦陷在《人间食粮》的哲思里,感悟出幸福的真谛。如果此时与雪交映在一起,才是最佳融合,雪花飞、芦花飞,万物共白首,岁月的风情在白茫茫的芦花上漫溢,成为一首素颜诗句,删除所有辞藻堆叠,只留下清瘦的风骨。偶尔,天上有几片云,扯着悠闲的白絮在风中游荡,阳光刺透云层,照在脸上,是滋补佳品,只需仰起头,就会接纳宇宙中最高级的福祉。最适合着美拉迪色系冬装,这种山川、大地、河流的颜色,不与花红柳绿的妖娆争宠,只是静静地烘托出生命的容颜,阐释初冬的静谧与安详。爱上这大地般质朴的色彩,渲染出如此深沉和寂寥的内涵。风在身旁围绕,我非我,我亦我,生命的方向顺流而下,一叶扁舟载着风花雪月,也载着市井烟火,左右顾盼中有着最真诚的祈祷,盼望一个四季轮回的圆满,拥抱一个喜极而泣的邂逅。
当然要去街拍,行走的身姿定会成为寒冷中的一抹惊艳。在墙壁洁白的服饰店门前,或眺望或回首,让举手投足间留下过往的云淡风轻。店内的小物件、小摆设,在冬日暖阳映衬下,闪出温情的光泽,投射到心头,惊鸿一瞥般地向往昔轻轻作别,镜里镜外,释放时间的浩瀚无垠。也可在小店前的悬铃木下徘徊,一枚枚果子高高地挂在枝丫上,褐色的外壳长满尖刺,它是悬铃木最大的荣耀,风吹不落,雪打不散,连同风干的记忆悬挂枝头。
更需徜徉在郊外,高大的杨树上,栖息着成群结队的鸟雀,它们从远方越过千山万水,在此歇息,时而飞翔空中,漂亮的羽翼划过冬天的寂寥;时而俯冲落到枝头上,啄食又甜又酸的红海棠果;时而在树枝上静静休憩。鸟的倩影即是树的花朵,花蕾般密密麻麻地占领枝头,这阵势之大,有攻无不破、战无不胜的大军压境之感。黑白色喜鹊自由穿梭,身体滚圆肥硕;蓝绿色翅膀的喜鹊拖着长长的尾巴,一张红红的嘴,喜欢在林中穿梭;朱顶红小巧玲珑,头上点着一抹朱砂;太平鸟色彩艳丽,头顶一束凸起的冠冕……不知它们生得怎样一双慧眼,才能透过雪野,觅到珍贵的食物,应该有一股超乎人类的灵动气场。似乎受到什么惊扰,成百上千的鸟同时扑啦啦飞向蓝天,衔着泰戈尔的诗句:“天空留不下鸟的痕迹,但我已飞过。”
天色渐渐暗淡,踱步而归。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更加迷离,透过窗棂向外眺望,灰白的建筑被夕阳吞噬,亮起灯的窗口,露出橘黄色的光晕,把冬天的氛围涂抹得酣畅淋漓。窗台上的绣球花开得清新淡雅,蓝紫色混合的球状花朵,似乎泅渡在冰蓝湖水中,有泛起的月光,以及冰冷的洁白,叠加出一层层涟漪,似乎正把幽梦轻揽入怀。窗后的壁画,有着文艺复兴时期的神圣气息,系着围裙的女主人忙来忙去,热气腾腾的晚餐,共进晚餐的家人,是最温馨的场景。
外面寒风凛冽,室内灯火通明,需要一个西式的壁炉,把炉火烧旺,餐后女主人坐在火炉前读书,喝咖啡,织毛衣或追忆,抱枕后的表情妩媚且明媚,熊熊的火苗舔着炉顶,释放出热烈的光芒。把内心的一角掀开,把昨夜的黑暗驱逐出境,把纯真结晶成一部童话,使人看到她心灵的丰饶与端庄。